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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也是一种精神

1999-03-17 来源:生活时报 ●阎纲 我有话说

人生,就是怎么活着。有生就有死,大家活到老,老而不死,生的照样生,家里养不起了,地球装不下了,非打起来不可。

人生,就是怎么活着。有生就有死,大家活到老,老而不死,生的照样生,家里养不起了,地球装不下了,非打起来不可。打仗就要死人,动枪动炮,血肉横飞,尸横遍野,然后,家里腾出点空地儿来好生生人,非生不可,无死即无生。所以,古人“鼓盆而歌”,庆贺死亡。即便是现在,乡间死了老人,七老八十的,就要当喜事过,所谓“喜丧”,送葬时重孙要戴红孝帽。“老而不死是为贼”,“贼”者,“戕贼”也,人老了做不动了,戕贼害人,亲戚儿女多嫌。哎,人老了可要当心,可要自谅!我非常拥护计划生育,我一直赞成“安乐死”,从来没有动摇过。

但是,再老也得活着,越老越好,老寿星、高寿遗传是“儿孙的福”,“老有所养”、“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国家的好名声。我只是想劝劝有些老人,不要把这看得太认真,好像别人离开你真的不行,自己“活着”不见得那么重要,自己死了其损失不见得那么重大,不要割舍不得真的当成那么回事。我这样劝一些老年人,同样也劝有些准老年人甚至中年人。我的看法是,人靠精神活着,死了以后留下的也是精神,人应该死得有点精神,战争时期如此,非常时期如此,商品经济时期也如此。什么是“孝子”?孝子就是父母生前尽力以使其精神得以维护,父母死后尽心以使其精神得以继承。精神遗产是最宝贵的遗产。是不是“三年无改于父之道”?不错,精神即“道”,只要是宝贵的精神遗产就要接续无改,时间越久远越好,“三年”嫌短。

有这样的追悼会,死者年高德劭,文艺界名副其实的一大损失。八宝山革命烈士公墓庄严肃穆,阴阳界上白花凄惨,但是等候和遗体告别的队伍里闲谈声、笑闹声不绝于耳,阵阵声浪淹没了哀乐。你并不想笑,可是对着你讲话的人不停地讲笑话逗你笑。笑声渐渐接近永别的遗体,然后,嘻笑者们敛起笑脸,换上苦相,作心情沉重状。现在,我很少参加追悼会,固然,不忍看见我尊敬的人枯瘦变形的面庞,但是,最怕还是那笑声——残忍的打闹声。

有这样一个儿子,老父在堂,什么都不管,父亲死了,拿死人赚钱,丧事大操大办,重孝厚葬,哭哭啼啼、叽叽喳喳、吹吹打打,纸糊的电冰箱、电视机、洗衣机、电褥子连同带三气双人床和沙发衣柜的四室一厅烧了一大堆。

我要是那位死者,我就要从棺木里钻出来,当着送葬的尼桑、桑塔纳和北京吉普把我的儿子一把掐死,然后空心一人跑到阎王爷那里去投案,哪怕下油锅。

黄苗子70岁时立下《遗嘱》:“趁我们现在还活着之日起,约好一天会作挽联的带副挽联(画一幅漫画也好),不会作挽联的带个花圈,写句纪念的话,趁我们都能亲眼看到的时候,大家拿出来欣赏一番。这比人死了开追悼会,哗啦哗啦掉眼泪,更具有现实意义。因此,我坚决反对在我死后开什么追悼会、座谈会,更不许宣读经过上级逐层批审和家属逐字争执仍然言过其实或言不及义的叫做什么‘悼词’。否则,引用郑板桥的话:‘必为厉鬼以击其脑’。

“我和所有人一样,是光着身子进入人世的,我应当合理地光着身子离开(从文明礼貌考虑,也顶多给我尸体的局部盖上一小块旧布就够了)。不能在我死时买一套新衣服穿上或把我生前最豪华的出国服装打扮起来再送进火葬场,我不容许这种身后的矫饰和浪费。

“我吩咐我的儿子,把我那小瓶子骨灰拿到他插队的农村里,伴到猪食里喂猪,猪吃了也肥壮喂人,往复循环,使他仍然为人民做点有益的贡献。此嘱。”

人生体验啊,君莫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人之将老,其言也怪。话虽说重了,但是中听,悖于常情,却惊世骇俗,真真确确地总结了人生经验,不乏自知之明,择其善而从之,也算是记取了上辈人留下来的一点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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